電視收不到幾個頻道也要請警察

在中國文化背景下，中國人往往自己協調一些小磨擦，特別是鄰里之間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西人全部報警，給警察打電話差不多成了他們的固定生活內容。對比之下，相當一部分中國人可能一生也不和警察打交道。但是，加拿大警察連雞毛蒜皮的事兒都管。

前天晚上，九時四十分。加拿大這個時間天還沒黑，但外面已經路淨人稀。樓下門鈴響，這個時間有人來，一年也不過第二次。上一次是八個月前，前任住户來問是否有郵件。我開着玩笑去開門：“國內二十四小時都有人找喝酒。在這兒一年了，今天終於有人半夜砸門邀我去買醉？”

門外站着一個金髮碧眼身高足有一米九零的漂亮小夥子，身材魁梧勻稱毫無贅肉。他遍體深色制服，合體的防彈衣外面是戰術背心，足登黑色戰鬥靴。腰間的武裝帶上繫着滿滿的裝備，支出一段的是強電警棍，隨時能抽出的是新式戰術刀，自動手槍緊貼右脅，不斷閃爍綠色指示燈的無名儀器由專業卡具別在左腰。肩頭支出的天線無風自搖，耳邊不時傳出來自指揮中心的清晰女聲。胸前腿側的所有口袋都撐得鼓鼓囊囊，讓人深信加拿大最新的防禦性武器一定深藏其中。在接下來的半小時內，這個加拿大棒小夥子做過轉身、揮臂、下蹲等動作，不但輕巧靈活毫無阻滯，全身上下的裝備也沒有發生那怕一點點碰撞和聲音。總之，他直接去阿富汗抓本拉登，一點問題都沒有，最多加上凱夫拉頭盜和黑麪罩，再配支MP5或者M4自動步槍。

大帥哥很文明地説自己是警察，優美地轉身指示出自己的臂章。我和太太請他進屋，他面帶微笑地詢問：“你們家是不是有一個小男孩兒？他今天晚上在後邊院子裏拿着根長棍子，打了別人家的電視接收器，人家有幾個頻道看不到了……”邊説邊轉身曲臂，做的動作非常像高爾球員的揮杆動作。

我們家租住的TOWN-HOUSE，後面有個大院子，裏面是十幾棵一抱多粗的參天大樹和一大片綠草坪。與這個院子緊挨着的人家女兒，是我兒子阿蘭的同學，一個歐裔小姑娘。兩個院子就隔着排一人多高的鐵網，兩個孩子經常在晚飯後你翻過來我翻過去一起玩兒。這個院子有十四間TOWN-HOUSE和一座有十幾家住户的小公寓，主要房客是附近大學的學生，非常非常安靜。想來我兒子和他的同學吵吵鬧鬧不太受歡迎。

當天晚上五時，那個叫斯達芙妮的小姑娘家裏又來了個小鄰居，是個男孩子，也是他們一個班級的。三個同學在院裏院外瘋了兩小時，我看到他們跑來跑去的拿着長樹枝。

帥哥警察慢條思理的講了半天，我主動把兒子從樓上叫下來。警察很認真地和孩子握手問好，互通姓名，小孩兒有些緊張。我又主動提議到“現場”去看一下。一夥人走到後院，出事的是一個懸掛在柵欄上的俗稱“小耳朵”的電視接收天線。兒子解釋，是他的同學用棍子打過這天線。警察又慢條思理地詢問。

 　　時間已經很晚，據説納税人養的警察不多，沒有理由把寶貴的警力浪費在一個八歲男孩兒和他的樹枝上，何況是四個半小時前的樹枝和一個外觀沒有一點損壞的電視天線。於是我再次主動詢問這個天線是誰的。警察立即領我們走到前院，那個鄰居正坐在他自己家門口的台階上。我想起來五時許他曾經到後院去了一趟，當時不知是什麼事。

這條大漢深目高鼻光頭赤膊，穿着半臂露出一身剌青，讓人想起水滸傳中的江湖人物，他張嘴説出來的英語很地道，事情卻比看電視要複雜：“我是個又窮又病的人，沒有錢，正等待換腎……這個電視接收器不是頭一回被人損壞。啊，不不，以前的損壞與你們無關。我今天看到這個小男孩兒拿棍子打天線，所以才找來的警察。 

儘管鄰居沒有提供其他證人，言辭與兒子也有出入，但我考慮，幾個孩子到這院子裏玩，我就是他們的監護人。雖然別的孩子每回翻柵欄我都是事後知道，畢竟因為我在這裏住，另兩個孩子才會來的，無論誰惹的禍，我都該承擔責任，再説這裏還涉及教育孩子的問題。“那麼你認為，造成的損失有多大呢？”“這個天線每月收費七十五元，我不能向你要那麼多。我認為二十元是合理的。”

二十元，是我在生產線上打工時差不多三小時的收入。但這畢竟是個小數目，我覺得沒有必要繼續爭執，包括“調查真相”、核定損失再請權威人士仲裁，雖然有那麼一陣兒接收不到幾個頻道肯定不值二十元。利索地把錢拿出來，然後包括警察帥哥在內三方握手説再見。在整個過程中，警察都沒有發表意見，但他顯然認為自己完成了一次勤務。此時他惟一做的事情，是蹲下來哄差點哭了的阿蘭，遠比我這個做父親的要耐心。

此事如果發生在中國，那條大漢肯定會直接找上門來。就算想辦法，這樣的事情一般也不會有官方人士介入，畢竟是個開價才二十元的小糾紛。黑龍江的東寧是中國著名的治安先進縣，該縣比較有名的事情是，派出所的警察經常緊急出動，幫助報警者尋找失蹤的鵝或豬——在同比情況下，鵝在中國的價值肯定要大於加拿大的二十加元，豬更是連絕對值都要大。

原來只知道在加拿大有事要找警察，這個晚上之後，我更是知道，涉及或者可能涉及財產損失，不管多小都請警察過來。事後我惟一後悔的是，忘了問一下全副武裝的帥哥，如果我拒絕付那二十元，他會怎麼做？星夜走訪另一個男孩兒家，然後確定是那一個八歲孩子動的手？找到電視服務商，確定那個時間這個客户是否有幾個頻道收不到？核定損失有沒有二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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