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外國婆婆的相見

剛給婆婆打了個電話。我知道她約好下午兩點半的car service,趕5點多的飛機。婆婆説自己在陽台上坐着呢，不敢往屋子裏走。因為一看兒子，就想哭。可以想象，畢竟這三個月來，白天我們上班，這一老一小就‘相依為命’的。兒子就是她的全部。

早上上班前，婆婆説我有東西留給你。説着，她從屋子裏出來，拿着個大氣球，上面寫着‘It's a boy'。我正納悶？婆婆指着牽着氣球的絲帶下面的信封説，這是給兒子的。信封上寫着字，大意是：我親愛的孫子，奶奶愛你。這是奶奶留給你的700元美金，我委託你的爸爸媽媽給你開個銀行賬户存起來.....我這個婆婆啊。我説昨天晚上怎麼9點半了非要去超市取錢。她説她明天去機場打車用。我説我給你好了，沒幾個錢。她非不要。我知道老太太特倔，就沒再阻攔。原來是給兒子取錢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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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前，我對處理婆媳關係就有點畏懼感。和自己的媽還經常鬧彆扭，就別説把另外一個本來很陌生的老太太當媽一樣待。

第一次見婆婆,是我們訂婚後的第一個聖誕節。婆婆非常的瘦小，一頭銀絲，人很利索精幹，家裏也弄得僅僅有條。在老公還是teenager的時候婆婆就離婚了，從此她一個人拉扯着這對雙胞胎兄弟。如今我有了孩子，就更無法想象當年她一個弱女子是如何含辛茹苦的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公公是很大男子主義的那種，從來也沒給孩子換過一塊尿布、餵過一次奶。那個時候也沒尿不濕，每天要用一個巨大的鍋子煮兩個孩子的尿布消毒，然後再曬再疊，陽台上的尿布多的就像聯合國的旗子。另外一個大鍋子用來煮奶瓶奶嘴。除此之外還要打理家務，洗衣服做飯，熨衣服。工作量可見一斑。後來孩子大了點，她就出去上班了，在電影公司和廣告公司做形象設計師。她説那個時候工作很累，常常白天跟着劇組在不同的城市跑來跑去的，晚上還要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有一天她實在太累了，一到家，她一反常態的對兒子們説：孩子媽媽今天很累，我早早休息了。如果是往常，她通常都會陪孩子玩一會的。她睡覺的時候她都會把卧室的門關上。第二天早上醒來，她發現門是虛掩着的，一推開門，她看見我老公睡在門口，蜷在一個小毯子上。她問：兒子你怎麼睡在這兒啊？老公説：我擔心媽媽，怕媽媽有事。婆婆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眼淚就忍不住留下來。每次我跟別人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也都會很emotional.....公公婆婆雖然離婚了，但是他們一直保持着很好的朋友關係。公公後來再婚了，和第二個老婆又生了兩個兒子。要是按我們傳統理念，兩個家庭至少不會有什麼往來了。可是聖誕節的時候，我們也會去公公家，和老公另外的兩個弟弟出去玩，婆婆也對老公的這兩個弟弟很好，大家一見面也是又摟又親的，完全沒有任何隔閡的感覺。每次婆婆都會開車把我們送到公公家門口，在和公公禮貌的打完招呼之後，默默的離開。我發現她從來不進門，也從來不會和公公的現任太太在同一個地點和同一個時間出現。這種關係是很微妙的，我常常想...婆婆瘦小的身軀裏藏着一個怎樣寬闊的胸懷。臨走的時候，婆婆把我們的照片編輯成CD給我（不好看的還用Photoshop改過），好細心好sweet的一個女人！

第二次見婆婆，是我的婚禮。全家大大小小全來紐約了。老公的哥哥和嫂子是第一次來紐約，兩個人全是搞藝術的，來到紐約就一個展覽接着一個展覽的看，時間安排的滿滿的。我們白天上班，婆婆就一個人在城市裏逛，我老公為此很不開心。我也不能理解，就問她：他們不帶你一起去，你不生氣麼？婆婆的回答讓我為之一敬。“只要他們兩個人相愛，這個比什麼都重要！”。她的這一番話，讓我回味半天。這完全是個出發點的問題，如果天底下的婆婆們都是以這個出發點考慮問題，哪還來的婆媳矛盾呢？我婚禮的那天，婆婆沒有發言，公公發的言，講述老公的成長曆程。婆婆在下面眼淚啪嗒啪嗒的流，婆婆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第三次見婆婆，是我懷孕8個月。我們工作忙，老公天天很晚回家。我們又要為迎接新生兒做準備，又要忙着搬新家，還要粉刷整理舊家以便出租出去。婆婆大老遠飛過來幫我們。婆婆是這個家裏的救火員，哪裏有火情就往哪裏去，無論天涯海角。婆婆退休後，就開始經管家族的房地產生意。她不是不忙而是很忙很忙。她可以放下生意，千里迢迢來這裏幫我們，因為在她的心裏孩子總是第一位的。早就聽説南歐的人和我們中國人一樣家庭觀念很重，這次真是親身體驗了。我們搬家就是從小區的一個樓搬到另一個樓，早也僱了搬家公司。有些小東西婆婆還是自己一趟一趟的搬了過去，我看她那麼弱不經風的，想幫幫她，她一個勁的説NO，生怕我影響了胎氣。紐約的2月份天寒地凍，婆婆的一雙手全凍的紫紅紫紅的，我從心底裏心疼她....這次婆婆還帶來了30多年前老公穿過的BABY衣服，送給未出生的孫子。我沒聽説過誰可以把孩子的東西保存30多年，30年後依然如同新衣！我們的BABY房間是婆婆佈置的，她在里斯本的家裏已經給孫子準備好了BABY房間。這兩個BABY房間的顏色和傢俱特別相似，婆婆説希望孩子聖誕節回奶奶家不會覺得陌生，就跟在自己家的牀睡覺一樣.....兒子出生了，婆婆和我們一樣焦急的等待了一天一夜。剛從羊水裏出來的寶寶都不怎麼好看，婆婆緊緊的抱着兒子，還感慨着搖着頭説"he is so beautiful" 。至今我還記得她的那個‘beautiful'的音拉的及其的長，她笑的那麼的慈祥和幸福，好像三十幾年前的一幕又重演了。

第四次見婆婆，兒子三個半月了。爸爸媽媽走後，婆婆就擔負起照顧兒子的‘重蛋'。這個孩子人不大，死沉死沉的。婆婆那麼瘦抱着這麼一個大BABY，讓人看着特別的不協調。婆婆對baby親就不用説了，感人事蹟説也説不完。從前幾天開始婆婆時不時的凝視着兒子發呆，然後眼圈就一下一下的紅，自己偷偷去廁所抹淚。我知道她太捨不得孩子了.....

婆婆的飛機該起飛了吧，我無法想象這次的離別會是怎樣一種場景。兒子還小，他還不懂得離別，他還不懂距離，這樣也好...至少他在奶奶離開的那一時刻還可以傻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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